第7章

雨势渐小,沥沥地打着帐篷。

罗文见自家主子纹丝不动,神情不像有怒气,遂问:“主子,发生何事?”

严融之:“是位少年?叫什么名字。”

罗文惊讶,揣摩主子话里所指,连忙解释:“我瞧他是个哥儿,怕他不自在就没问。”

又补充道:“若主子想知道,咱们即刻出发,应该能在路上遇到对方,他自称住在八宝村,和咱们恰好同一条道。”

何况途径八宝村的唯一一座桥,已被河岸涨起的水淹没,少年脚程再快,怎么都过不了桥,势必需要等待。

罗文纳闷,看着主子欲言又止。

他自小追随主子跟着商队走南闯北,十几年下来,想给主子说门亲事的人不在少数,但主子从不正眼相看。

途中,见过的异族美人热辣风情,愿意追随主子的也不是没有。

温柔的、乖巧的、热辣的、艳丽的,无论男女,主子一门心思发展生意,将名下的地扩了再扩,生意商铺更是遍及郦朝,今年三十而立,就差娇妻美妾在枕、定个安稳栖身之处了。

从前没有半点心思的人,此时居然问起一名素未谋面的少年?

罗文毕竟跟了严融之许多年,心思敏锐,有的事盘旋在心里转个弯,整个人猛地打抖。

他道:“主子适才睡了?”

严融之半阖双目:“嗯。”

罗文诧异,暗道主子能睡着的确比婚嫁亲事还要重要。

“与少年有关?”

严融之颔首:“听他念经文,不知不觉就睡了。”

罗文声音都不利索了:“那、那咱们立刻启程,定能再见此人。”

话音刚落,罗文马上招呼商队即刻收整干净,一支三十余人的商队在灰暗的夜色里继续前行。

*

风雨声不止。

山野之间仍飘着细密雨丝,林殊文站在岸桥后,拎着好心护卫送的提灯,眸光闪烁。

这场暴雨耽搁了许多时辰,河水蔓延,不知道要过几时才能回到家里。

铜铃声近,车轱辘碾过泥水,他闻声扭头,和骑马走在最前边的护卫对上目光。

正是好心赠他提灯的护卫。

罗文瞥见少年单薄立于桥边的身影,心头骤跳。

乡田山野、烟水之雾、弥漫的夜色,一盏竹贯明灯照出少年半面容色,仿佛仙凡之境融合,看不太真实。

他张嘴欲言,掩唇清了清嗓子。

林殊文先开口,声音不大:“是你啊,你们要走了?”

罗文:“对啊,我们也要去八宝村。”

闻言,林殊文侧目,既有少许好奇,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

罗文见少年单薄的身影微晃,想起还有正事,立刻说道:“眼下水漫过桥,一时半会不能过道,你到车上坐着避避风吧。”

林殊文觉得不妥。

罗文又道:“这是我们主子的意思,主子走南闯北,结交的朋友甚多,善缘也结了不少,此事多一桩少一桩都一样,若再耽搁,只怕你明日要病坏了。”

林殊文仍有迟疑。

直到车厢传出一句“上车吧”,林殊文听着那道微冷沉厚的声音,心里仅存的那点微末动摇顷刻间烟消云散。

护卫咧嘴朗笑:“我叫罗文。”

林殊文:“我、我叫林殊文。”

罗文:“哟,咱们有缘,字都碰了一个同的。”

说着伸手扶少年上马车,人轻得跟猫似的。

大半边身子被送进车内的林殊文扭头,望着罗文,道:“谢谢你。”

罗文仍笑:“不妨事。”

还特意叮嘱:“我们主子在里头,进去吧。”

对方自然爽朗的笑容使得林殊文心底踏实了一点,恍惚间没听清这句话。

入了车厢才发现与他想象中的有所不同,比他过去乘坐过的马车都要宽敞。

林殊文脚下踩着软毡,冒雨从杏花村出来步行一路,鞋底布满泥水,一踩,毡子很快染上脏污。

少年错愕,捏紧提灯的手柄,紧接着耳尖泛红。

毡子的乘色和材质一看就知道是好料子,他刚上车就把主人家的东西弄脏,十分羞愧。

林殊文转身低头:“我还是下车……”

话被对方打断:“不必。”

不同于青年或少年开口时独有的清亮明润,商队主人的音色低稳成熟,他道:“先坐下,无需拘谨。”

林殊文本就不善言辞,当着生人的面更甚。

他脸都没抬,兀自坐在车厢最外,提灯放在身前,人和灯加起来拢共只占一小角,避免弄脏更多地方。

严融之倒了杯茶,玉盏执在骨节分明的指间。

他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神情少有的放松。

林殊文舔了舔嘴唇,垂眸:“多谢……”

话略微卡在嘴边,把“这位老爷”咽回肚子。

听罗文称其为主子,又有这么大一支商队,他以为商队主人也该到了至少四五十的年纪,但音色却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