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老温持棰舞夜苍

驻扎在村中社戏戏台的戏班子,愁云惨淡。

村民人心惶惶。就是三月的春光,也驱不散人们心头的阴郁。

这短命的外地戏班子,竟然招来瘟神!

昨夜本村黑气冲月,有人在戏台上看到一道骑羊的黑影。

村中每口水井中,出现一个诡异的兑卦符号!

这是发瘟的信号,瘟神爷爷发了索命牌。

二十多人的戏班子,连夜逃走了十几个,只剩七个忠于戏班的老实人顶雷。

七个伶人已被村民关起来。按照乡俗族规,他们可能会被烧死,来献祭瘟神。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戏子无情……逃走的伶人还卷走了戏班子的银钱细软,行头道具,以及仅有的两辆马车。

却把满村人的怒火,全部让七个没逃走的伙伴扛了。

蔡籍看着不远处的戏台,目光冰冷,杀意隐隐。

可恶!

若是本地发瘟,传扬出去,官场会说是他为了庆祝自己,招来的戏班!

一个得意忘形、丧心病狂的评语下来,就完了。

会成为一个洗不去的污点,于仕途大有妨碍!

瘟不是病。医道大能也束手无策。他这个进士自然也无办法。

瘟是什么?是一种红尘煞炁,人间业果!

瘟神也不是朝廷敕封的灵官,属于一种遗留世间的上古神灵。

这种上古神灵,应运应劫而生,不受天朝管辖,行事诡谲难测,也无法彻灭。

所以天朝也只能容忍古神的法外存在。

若某地出现古神降灾行厄,本地灵官就会出面谈判,化解古神的怨念,大事化小。

至于能不能化解,灾厄会不会停止,灵官们也没把握。

无论哪位古神,真身绝不会轻易出现。灵官见到的,只是祂们众多影身中的一道。

按道理,本村来了瘟神影身,山神、土地、城隍都会出现。

可是,没有一位灵官出现!

“玄虔……”蔡籍咬牙,“你身为天朝灵官,竟敢公报私仇,我必参你!”

聪明如他,岂能不知这是城隍故意不管?

否则,怎么招不来土地山神?

只要本地灵官找借口不管,本村就会家家戴孝,不知道多少人会沾瘟而死!

蔡荃儿站在他身后,也是玉面冰寒,美目含煞。

她很清楚,若本地发瘟,兄长的仕途就会大受影响。

要是文昌伯府知道,就会成为其他妾室攻击自己的风刀霜剑!

一脸惊恐的村老,跪在戏台外的蔡籍脚下,语气透着深深的惧意:

“小人无能,蔡相公责罚……”

“小人真傻,真的……单知道他们一路无事,到本村自然也无事。不知道他们真有事……”

蔡籍坐在太师椅上,俯首看着跪在地上、白发苍苍的村老,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老东西。

糊涂!误事!

“老丁,你是村老,你打算怎么办呢?咹?”少年进士语气森冷,让众人听了不寒而栗。

原是借着春社大戏,庆祝进士老爷高中,也是一番好意。

谁成想,村中选班不慎,招来了瘟神爷爷!

这可怎么得了?

“蔡相公。”村老胆战心惊,“是不是举行献祭,烧了那七个伶人,消除瘟神爷爷的怒气……”

这也是在灵官渎职之时,百姓用来自救的私刑酷法。

不但是乡村,城中同样有这个风俗。

有时候,还真有用。

“烧吧。”蔡籍毫不犹豫的点头,“你们要献祭,那就烧。但你们要记着,这是你们自己的意思。”

若是烧死七人献祭能化解瘟神的灾厄,他绝对不会反对。

七人哭,强过一村哭。

自己的风评前途才是大事。自己想掌握权势施展抱负,不也是为了天下百姓?

蔡荃儿看到兄长答应烧死七个外地戏子,也面无表情。

在少女的心中,哥哥的仕途,当然要比七个伶人的性命重要。

“来啊,将七个祸害带出来!”村老得了圣旨似的喝道,“趁着未到午时,赶紧烧化了献祭给瘟神爷爷!”

村民们得令。

一群脸色铁青的青壮,手持猎叉压着七个外地戏子出来,五花大绑。

“烧死他们!”围过来的村民越来越多,黑压压的一片,“不烧就晚了!”

蔡籍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神色平淡。

真行么?瘟神作为古神,诡谲莫测,鬼知道今日吃不吃这套。

他是此地的主宰,只要他一句话,七人就能活。

可是,他不能!

实际上村民们也都没谱。可事到如今,也只能试试了。

“饶命啊!”几个伶人大哭起来,其中还有两个当学徒的小孩子。

“拿酒菜来,送他们一程!”村正老泪纵横,“七位莫怪!我等也是无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