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开庭一幕(第2/3页)

"他同这案子有什么关系?"同他交谈过的人问。

"我要知道就好了。"杰利说。

"那你同它有什么关系呢,如果可以问的话。""要是我也知道这个,那就好了。"杰利说。

法官进入法庭,引起一大阵骚动,不久又平息下来,所有这一切使他们停止了对话。现在,被告席成为众人感兴趣的焦点。两个看守,他们一直站在法庭上,走了出去,带进一名犯人,引进被告席的围栏里。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盯着那个罪犯,除了那位注视着天花板的戴假发绅士。这块空间所有人的气息都朝他喷过去,像一排排海浪,像一阵阵狂风,像一团团火焰。热切的脸贴着柱子和墙角,都想看一看他;坐在后排的旁听者站起身,惟恐漏看他的一根毫毛;站在法庭地面上的人们把手搭在前面人们的肩膀上,不惜以牺牲任何人为代价,想尽办法要看他一眼,踮起脚尖,攀附墙壁,左踩右踏,想要看清他身上的每一英寸。杰利引人注目地站在后一类人里头,活像一堵活动的。装着尖钉的纽盖特墙头,对着犯人喷呼着他总是带着的啤酒味,这种气味混杂在别的啤酒味。杜松子酒味。咖啡味和茶味的浪潮里,流经罪犯的身边,撞击着他身后的大玻璃窗,然后化成一阵混浊的雨珠和雾气。

所有这一阵注目和喧哗的目标是一个大概二十五岁的青年男子,体魄健壮,容貌英俊,脸颊黝黑,双目黑亮。贵族身份。他整洁地穿着一套黑色的服饰,或是深灰色的服装,又长又黑的头发由一条缎带束在颈后,这种装饰与其身份不很相称。人的感情总是会透过肉体的表面而渗透出来的,他那因目前处境而产生的苍白无力,穿透他那棕黑色的皮肤显现在两颊上,可见灵魂比太阳更有力。不过,他表现得十分镇静,朝法官鞠躬后,就安详地站定了。

那种导致他被人呆视和喘息的兴趣并不是高尚而仁慈的那一类。假如他的判刑不至于那么可怕,假如有可能省略掉那野蛮处罚中的任何一项的话,那他就会失去他的吸引力。在这儿,人们就是想看到那个身体被判定遭受如此可耻的宰割之刑;这不朽的生灵就要被屠杀。撕碎,这引发了人们的兴趣。无论法庭内各式各样的看客是怎样运用他们各自的自欺欺人的技巧和能力来掩盖他们的这种兴趣,它从本质上说是奥格式的。

法庭内一片肃静。昨天查利斯。达尔内曾经申辩自己无罪,以驳斥那控告他的起诉书。那起诉书里面充满了无穷无尽的陈词滥调,谴责他是个背信弃义的卖国贼,叛变我们尊贵的卓越的。英明无比的英皇陛下,理由是,他曾用各种机会,用各种方式,援助法皇路易对我们尊贵的。卓越的。英明无比的英皇陛下作战,也就是说,他来往于我们尊贵的。卓越的。英明无比的英皇陛下的领土和法皇路易的领土之间,恶意地。欺诈地。背信弃义地。用心险恶地把我们尊贵的。卓越的。英明无比的英皇陛下准备派到加拿大和北美去的兵力透露给法皇路易。杰利听着这些法律术语,头发越发像钉子似的直坚起来,他听懂了诉状,十分满意,而且反复思忖后终于明白那接二连三提到的查尔斯。达尔内就是站在他前面被告席上的那人,陪审团已宣誓就位,检察长大人就要讲话了。

那个被告,他(他自己明白)在法庭里每个人心中正被吊死,被斩首,被分劈成四段,但他并不因此而害怕,也不装腔作势。他神态安祥而专注;郑重地留意着开庭程序;他的双手平静地放在他前面的一块木板上面,连铺在木板上的青草一根也没有搅动。法庭里到处都铺着青草,洒着酸醋,以防狱里的阴气和疾病的蔓延。

犯人头上方有一面镜子,把光亮投射在他身上。许多可恶的和可怜的人们都曾被映照在里面,然后从镜面和这个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假如镜子能够重现它映照过的身影,就仿佛海洋里每天浮现死尸一样,那么,镜子将成为冤魂恶鬼时常出没的最阴惨可怕的去处了。镜子的悬置隐含着某种侮辱犯人的意味以打击罪犯,这目的大概是会达到的。他移动位置时意识到照到他脸上那束光线,抬头看见那面镜子,他的脸红了,右手不自主地推开了青草。

这一动作使他的脸偶尔转向法庭左边。在大约与他双目视线平行的地方,法官席的角落上,坐着两个人。他的目光立即停留在他们身上,他的眼光的突然转到使法庭内所有的盯着他的眼睛也都转到那两个人身上。

旁观者看见那两个人,一个是二十刚过的年轻女士,一个是老年绅士,显然是那女士的父亲。那绅士的鲜明特征是他那满头纯白的头发和脸上某种难以言传状的紧张,并非激动,而是沉思默想。当这种表情出现在那脸上时,他看起来很衰老;但当它变动和消失时,就如现在他和他女儿说话的时候,他又变成一位尚未过壮年的英俊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