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海潮仍在上涨(第2/2页)

"看!"太太喊道,用短刀指示着。"看那老恶棍被绳子捆着。他的背上还系着一把草,哈,哈,干得好。现在让他吃草!"太太把刀夹在腋下,拍起手来,好像在看戏似的。

紧站在德法热太太后面的人们立刻把她高兴的原因解释给他们后面的人们,他们后面的人们又解释给再后面的人们,这样掌声响遍附近各个街道。类似地,在那吵吵嚷嚷,问长问短的两三个小时里,德法热夫人屡次的不耐烦表示也以惊人的速度传达到远处,而且传得更为快捷,因为一些动作特别快捷的男子已爬到建筑物外面的窗子上从外向里窥看,他们跟德法热太太很熟,于是做起她的大楼外面群众的发报机。

终于太阳升得这样高,以致放射出一条似乎是希望或保护的祥和之光,直接射在老犯人的头顶。这恩惠使人无可忍受,立刻,那已站得很久的遮尘屏障崩得粉碎,圣安东尼抓住了他!

消息马上传达到最外围的人群,德法热刚刚跳过一道栏杆和一张桌子,紧紧抱住那大祸临头的倒霉人,德法热太太刚刚跟上,去抓住绑他的一条绳子,复仇者和雅克三还来不及跟上他们,高踞在窗子上的男人们也还来不及如食肉鸟似地猛扑进大厅里,这时似乎响起一阵叫喊声,响彻全城,"把他带出来!把他带到灯柱上!"倒着顺着,头着地拖在台阶上,时而双膝跪着,时而两脚立着,时而仰时而倒;拖啊,打啊,千百双手拿青草稻草往他脸上和嘴里塞,他被撕打得鼻青眼肿,气喘吁吁,鲜血淋漓,却还一直在乞求饶恕,一会儿,在猛烈的拉扯,人们互相退让,在他周围让出一片空隙,以便看清他;一会儿,那人象枯木似地从如林的大腿中拖过,一直拖到最近的街角里,那里摇晃着一盏丧命的灯;这时德法热太太才放开了他,如同猫玩弄耗子,她静静地,从容地看着他们做准备,看着他向她乞求:女人们一直在疯狂地对着他叫喊,男人们厉声地叫感用草堵嘴把他塞死。一次他被吊上去了,绳子却断了,他们叫着嚷着抓住他;他第二次被吊上去了,绳子却又断了,他们叫着嚷着抓住他;然后,绳子大发慈悲,吊住了他,不久他的头就在一根长矛尖上,嘴里塞满了草,看到这里,整个圣安东尼跳起了舞。这天的暴行,并未就此完结。因为圣安东尼又在这样的叫喊声中沸腾起来,在日暮时分一听说那个刚被处死的人的女婿,又一人民的公敌,正由五百骑车押送到巴黎。圣安东尼将他的罪状写在洋洋大布告上,抓住他,或许把他从军队中抢出来交给佛龙作伴去,把他的头和心脏戳到长矛尖上,并且举着这天的三件战利品像狼似的游街去。

直到黑夜,男男女女才回到啼哭着要面包的孩子们身边。于是,那些简陋的面包房被排成长队耐心地等着买干面包;人们围绕住了,人们一边饥肠辘辘地等着,一边为今天的胜利互相拥抱消磨时光,而且又谈论起战绩。逐渐地,这些衣衫褴褛的行列缩短以至不见;然后昏暗的灯光开始在高高的楼窗里闪烁,细小的火炉在街边烧着,邻居们共用一只炉子烧饭,接着就站在门边吃晚饭。

稀薄的晚饭,毫无肉味,也没有调味品加在劣制的面包上。然而,人间的友情和某些养料注入这些坚硬的食物,并从中迸发些喜悦的火花。参加了今天暴行的父母们同着他们瘦弱的孩子玩耍;恋人们看着周围的世界和未来的世界,相爱着并且希望着。

当德法热酒铺送走最后一批顾客时已差不多是第二天早上了,德法热先生边关门边用嘶哑的嗓音对他妻子说。

"它终于到来了,我亲爱的!""呃,对!"太太答道,"差不多了。"圣安东尼人熟睡了,德法热夫妇也睡了。连复仇者也与她的饥饿小贩睡了,那面鼓休息了。鼓音是圣安东尼唯一没有被流血和骚乱改变的声音。复仇者,鼓的看护人,能够唤醒圣安东尼而且使它同样说出巴士底狱沦陷前或老佛龙被俘时的言话话,绝不是圣安东尼的男男女女刺耳的嗓音所能说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