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瞰商业时代(第2/12页)

中国这一古老的男人,曾怎样地喜悦于感奋于此一次“婚姻”所带来的十年“蜜月”啊!

中国的的确确地“从此站起来了”!

“她”曾使中国显得多么的朝气蓬勃啊!

但是,“她”在“苏联”的划时代的成功,使“她”的思维方式难免地“苏维埃模式”化了。其后“她”便引导中国变成另一个“苏联”。从政治到经济,“苏联”发生过的,中国无一例外地重演了。“苏联”没发生的,中国也惯性式地发生了。“她”使中国患了“苏联综合征”。“斯大林神话”的破灭,使“苏联综合征”在“苏联”总体爆发,这对中国意味着是巨大的危机。“文化大革命”是毛泽东为了避免类似事件在中国发生所采取的应急手段,其目的当然是出于自救意识,但手段于目的缘木求鱼,结果无异于自贱和自虐,使中国陷入了十年之久的一场“浩劫”。

于是中国与“教条社会主义”或曰“书本社会主义”的“婚姻”难以为继。

于是中国告别传统的教条的书本的“社会主义”,转向改革开放。这也好比“休妻”,休掉加于中国身上的旧模式。

“休妻”也是出于自救意识。如果说“人民公社”“大跃进”“文化大革命”是“她”由于“更年期”作祟导致“内分泌紊乱”导致“中枢神经系统障碍”的结果,那么“文化大革命”告终之际的“她”则就分明地显出“更年期后”的病态恹恹力不从心了。

“休妻”之举乃势在必行的选择,也是唯一明智的选择。然而毕竟地,“她”对于中国“站起来了”是功不可没的。如果“她”真的是人,将最有资格唱光荣“有你的一半儿,也有我的一半儿”。

三十多年前,当中国知识分子在天安门广场扯开写有“小平你好!”的字幅时,那意味着向那一位令人尊敬的政治人物发出紧急呼吁——“为了中国,拜托了,赶快做”!

鲁迅日记的最后几页中,也曾记下过“赶快做”三个字。

当时之中国百废待兴,不但需要做,而且的确需要刻不容缓“只争朝夕”地“赶快做!”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我曾积极而又自觉地充当改革开放的马前卒。尽管在中国这个古老的大棋盘上,本无须我起什么作用。我是一颗自行地从棋子盒里蹦上棋盘硬充“车、马、炮”的卒子。热忱,真诚,义无反顾,一往无前,被言行谨慎胆小怕事的中老年人视为“异端”也不在乎。非是为了实现什么个人野心,而纯粹是受一种时代使命的感召和驱使。当年我才三十几岁,正是热血男儿之年龄。觉得经历了一些大事件,其实并没有什么异于我的同代人的不寻常经历。觉得已经相当成熟了其实头脑仍简单得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还有比积极自觉地充当中国改革开放之马前卒更能体现兴国责任和时代使命的么?

新中国成立以后的中国运动频繁。去年运动,今年运动,朝也运动,夕也运动,每一场运动,又似乎总是和国家命运紧密相关。因而中国人的头脑中渐渐形成了一条逻辑,仿佛只要有一场运动搞对了而不是搞错了,搞好了而不是搞糟了,搞到底了而不是半途而废了,那么中国肯定就从此国泰民安兴旺发达了。

所以,当年“思想解放”叫“运动”,“改革开放”也是被当成一场“运动”来理解的。中国知识分子“文化大革命”后第一次评职称那一年,许多朋友曾请我帮他们起草过“自我申报鉴定”。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不分年轻年老,无一例外地要求我一定别忽略了重要的一条,即在改革开放运动中的表现云云。不久前我去单位资料室翻阅旧报,发现当年的报上经常抢眼夺目的通栏大标题也是“改革开放运动”。既曰运动,时间总不至于太长吧?“运动”二字,使普遍的中国人对于改革开放的时间性的估计是短暂的。普遍的中国人绝没有想到它会延续四十年之久。绝没有想到在四十年后的今天看来,分明地,它似乎只不过依然处在刚刚开始似的阶段。

当年的报刊上、广播电台电视台里,官员和知识分子和文化人乃至国有企业的管理者们口中,所说最多的话语之一是“阵痛”。其实当年中国人说“痛”的时候,还并没有谁真的被改革开放弄伤了。当年说“痛”是非常夸张的,起码当年的腐败没有到如今这么严重的程度,当年贫富悬殊没有到如今这么咄咄逼人的程度,当年工人下岗也没有到如今这么多的程度,当年说“痛”是由于心理承受力实在太脆弱。如今真的使许许多多的人感到很痛却不言“痛”了,“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的确确可以被认为各方面的承受力都增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