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2010年6月,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抑郁的感觉像口大钟罩在我的头上。我远离了所有的事和所有的人。甚至连每周三晚上与玛吉通电话的事都不能让我提起精神。

我懒洋洋地爬下床,迷迷瞪瞪地走向洗手间。昨天夜里我吃了多少安眠药?我想不起来了。这着实吓了我一跳。

我吃了一片阿普唑仑,走进淋浴间。说实话,阿普唑仑的效果已经越来越弱了。我需要多吃好几片才能起到我想要的镇定效果。我知道这是一种危险的苗头,应该引起警惕。而事实上它的危险已经逐渐显露出来,在我的精神上。

冲过澡,我把湿漉漉的头发扎成个马尾,穿上一套卫衣。这时只觉得头一阵阵地痛。

吃点东西也许会好些,可我的胃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攥着一样,我担心吃什么都会吐出来。

上午的时光一点点溜走,我试着读了一会儿书,看了会儿电视,甚至搬出吸尘器打扫卫生。可不管做什么,糟糕的心情始终得不到缓解。

或许该喝点酒?只喝一杯。

已经过了中午了。酒的确起到了一点作用,尤其第二杯。

手机响时我再次萌生戒酒的念头。看到来电显示,我一下子扑过去,好像给我打电话的人是上帝。

“玛吉!”

“你好,塔莉。”

我蜷缩在沙发里,意识到此刻我多么需要听到一个朋友的声音,“能听到你的声音真是太好了。”

“我到城里来了,想着应该顺便看看你。再过十分钟我就到你家,等着给我开门。”

我霍地站起身,激动得差点哭出来。谁都想不到玛吉的到访对我有多重要。我已经堕落得人不人鬼不鬼了。我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而玛吉——待我像妈妈一样的人——是最合适的人选。也许她能帮我走出困境,“好的,我等着。”

挂掉电话我便冲进洗手间,迅速吹干头发,又涂了大量的发胶,给自己梳了一个精神的发型。然后草草化了个妆,换上牛仔裤和短袖上衣。我渴望见到亲人,渴望被接纳和被需要的感觉。最后我又特意穿了一双平底鞋(真不该喝那两大杯红酒,否则就可以穿高跟鞋了)。

门铃响了,我急切地冲过去打开门。

站在门外的人却是我的妈妈。天啊,她已经瘦成什么样了。她穿着宽松肥胖的长裤,勃肯凉鞋,还有一件我已经多年不见的带绣花的墨西哥束腰上衣,看上去就像70年代难民营里的难民。她灰白的头发抗拒着把它们扎成一团的皮绳,其中几缕散漫地垂在她瘦小而又布满皱纹的脸前。她的突然出现使我大感意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玛吉让我来的。”她说,“不过是我的主意,我想见你。”

“她人呢?”

“她没有来。想见你的人是我。但我知道你是不会为我开门的。”

“你来干什么?”

她从我身边挤过去,来到屋里,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理由能够阻止她这么做。

走进客厅,她转身面对我,犹豫片刻之后,终于用沙哑的声音对我说:“你有酗酒和药物上瘾的问题。”

我听了一愣,有那么一两秒钟,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想:糟了,被发现了。这是很恐怖也很丢人的事,我感觉自己像被人剥光了衣服丢在她面前,无地自容,不知所措。我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摇着头说道:“不,不,我的药是有处方的。你说得倒好像我嗑药似的。”我甚至觉得好笑起来。她是不是以为我从后街那些毒品贩子手里搞到毒品,然后用针管注射到自己的身体里?天啊,我会堕落到那个地步吗?我有医生的处方,药物都是从沃尔玛买的。这时我不禁开始怀疑,她应该不会平白无故地指责我,她听到了什么?

妈妈上前一步。在我精心设计的房子里,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在我眼中,她额头上的皱纹、脸颊上的雀斑,无不诉说着对我的失望。记忆中她从来没有抱过我、亲过我,或者对我说过她爱我。可现在她却跑过来无端端地指责我滥用药物,还想拯救我?

“我接受了戒毒治疗。”她怯怯地说,“我想——”

“你没资格对我说三道四。”我冲她吼道,“没资格,你明白吗?你凭什么跑过来指责我?”

“塔莉。”妈妈说,“玛吉说前几次和你通电话,你连话都说不清楚。我在电视上看到你被捕后的照片了。我知道你正经历着什么。”

“你走。”我嘶哑地喊道。

“你到斯诺霍米什找我是为了什么呢?”

“我正在写回忆录,反正跟你也没多大关系。”

“你心里有疑问。”

我一阵苦笑,忽然间我感觉到了呼之欲出的眼泪,这又让我懊恼不已,“哼,是啊。那次还真是没有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