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黑夜(第2/3页)

"在这伟大岁月的开头,巴士底狱陷落的时候,他找到了今天的这份文件,并带回了家。在这馆子关了门之后,我们在深夜,就着这盏灯,就在这个地方,读了它。问他,是不是这样。""是这样,"德法热点头称是。

"那一夜,读完了那文件,灯油燃尽,当窗口铁栏间透进曙光的时候,我对他说,我要告诉他一个秘密。问他呀,是不是这样。""是这样,"德法热又同意。

"我告诉了他那个秘密。我用这双手拍着胸口就像我现在这样,并对他说:‘德法热,我在海边。在渔民当中长大,而这个受艾弗雷蒙德兄弟俩迫害的农民家庭,正如这巴士底文件上所写的,正是我的家庭。德法热,那个躺在地上受了致命伤的少年的姐姐,正是我姐姐,那个丈夫就是我姐夫,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就是他们的孩子,那个兄弟就是我的兄弟,那个父亲就是我的父亲,那些死去的人都是我的亲人,那求报应的呼声就落在我的身上!,问他,是不是这样。""是这样。"德法热再一次同意。

"那么你告诉风和火何时停息,"德法热太太回答说,"但是不要告诉我。"她的两个听众从他的极端愤怒中获得一种可怕的享受,倾听者没有看到她也能感觉到她的脸色有多么苍白,那两个人都对此大为感叹。德法热,势单力薄,又提了几句有关那好心的侯爵夫人的话,但只引起他自己太太重复刚才的最后一句话。"告诉风和火何时停息,只是不要告诉我!"有顾客进来,这堆人就散开了。那英国客人付了帐,疑惑地数着找零,然后,像个陌生人似地问,国家宫朝哪里走。德法热太太把他带到门口,搭着他的胳臂,给他指路。这英国客这时不是没有想抓起她的手臂,重重地朝那下面击去,或许是一个好动作。

可是,他还是走了,不久就被监狱大墙的阴影所吞没。在约定的时间,他再次出现在洛里先生的房间,看到老绅士正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洛里先生说,他一直陪着露西,直到几分钟前才离开她,赶来赴约。自从他将近四点离开银行,一直没有见到她的父亲。她仍隐约地希望她父亲的奔走周旋或许能救出查尔斯,但她知道希望渺茫。他已经去了五个多钟头,他会在哪里呢?

洛里先生等到十点,但是,莫奈特医生还没回来,他又不愿离开露西太久,于是安排妥定他回露西处,到半夜才回来,同时,卡尔顿单独在火炉边等待医生。

他等啊等,钟敲了十二点,但是莫奈特医生仍没归来。洛里先生回来了,既无他的消息,也没有带人回来。他会在哪?

他们正在讨论这个问题,并因他的迟归而几乎建立起某种微弱的希望时,突然他们听见他上楼的脚步声。等他一进屋,他们就明白一切都完了。

他是否真的去找了什么人,或只是一直在街上穿来越去,就不得而知了。当他站着直愣愣地瞪着他们的时候,他们并不问他,因为他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我找不到它了,"他说,"但我一定要找到它,它在哪里?"他的头和颈脖都裸露着,他说话的时候带着绝望的神色,四处乱寻,并脱下外衣,让它散落在地上。

"我的凳子在哪里?我到处找我的椅子,却找不着它。他们怎么不让我干活?时间紧迫,我必须做完那些鞋。"他们面面相觑,心灰意冷。

"快!快!"他痛苦地呜咽,"让我干活,让我干活。"没听回答,他就扯自己的头发,顿着脚,像一个神精错乱的孩子。

"不要折磨一个无望的可怜人,"他发出可怕的叫声哀求着,"但是还我的活计呀!如果今晚做不完那些鞋子,我可怎么办!"完了,全完了!

要和他理论,或设法使他恢复神志显然已绝无希望,他们两个不约而同把手放到他肩上,抚慰他,让他坐到火炉前,答应他马上就可以干活。他倒在椅子里,盯着余烬,流下眼泪,仿佛自从顶楼的那一刻起的一切变故都是过眼烟云的幻觉,或是一场梦,洛里先生觉得他完全蜕变成在德法热看护下的那个样子。

他们两个都为这景象触动,惊恐万分,但还不至于屈服于这种感情。他那被剥夺了最终希望和依靠的孤苦伶仃的女儿,使他们太强烈地感到她需要他们的帮助。又一次,他们不约而同,面面相觑,面带同样的意味。卡尔顿首先开口了:"失去了最后的机会,原本就希望渺茫。对,倒不如把他送到露西身边去。不过,在你走之前,是否可以等一下,专心听我说?不要问我为什么要作出将要作出的约定,要求将要要求的承诺;因为我有理由,一个有力的理由。""毫无疑问,"洛里先生回答,"说下去。"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椅子里的身体一直不停地摇来摇去,而且呻吟不止。他们说话的声调好像他们是在病榻边守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