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大局已定(第2/5页)

"你是个好人,一个真正的朋友,"卡尔顿改变了声调说。"原谅我,我看你伤心了。我不能看见我的父亲哭泣而坐在一旁无动于衷。如果你是我的父亲,我对你的痛苦的尊重无以复加。不过,你对于这不幸却是没有责任的。"尽管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又恢复了往常的态度,但在他的语调和神情中有一种真诚和尊敬,这是从未见过他较好一面的洛里先生料想不到的。他向他伸出手,卡尔顿轻轻握住它。

"再说说可怜的达尔内,"卡尔顿说,"不要告诉露西这次见面,还有这种安排,这不能使她见到他。她会认为这是设法在最坏的情况下传达给他等待判决的办法。"洛里先生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他立马看看卡尔顿,想弄明白他是否真心这样想,看来确实这样;卡尔顿显然看出了这一点,也同样看着洛里先生。

"她会担心一千件事情,"卡尔顿说,"任何一件只会增加她的焦虑。不要对她提起我。正如我刚来的时候对你说的,我最好不要见她。不见她,我可以放开手脚尽我所能为她去做任何一件有助于她的小事。我料想,你就要去看她吧?今晚她一定很寂寞。""我现在就走,马上就走。""那样的话我很高兴。她对你有如此浓烈的依恋,且信赖你。她看上去怎样?""焦虑而悲伤,但很美。""啊!"这是悠长而悲凄的一声,像是叹息,几乎像一声悲啼。它把洛里先生的视线吸引到卡尔顿的脸孔上,而卡尔顿则把头侧向火炉。一种光,或是一种影(老绅士辨不出是哪一种),从卡尔顿脸上掠过,就像在晴朗的日光下突变的天色忽然掠过山脚,他抬起脚把一小块滚下来的燃烧的木柴踢回去。他身穿那时流行的白色骑装和高统靴,火光触到它们表面的反光,和他那未经梳理的松散下垂的棕色长发,都使他看上去显得很苍白。他对火的视而不见足以引起洛里先生的劝诫;他的靴子仍然踩在滚烫的柴火的余烬上,那柴火已在他的靴子的重压下断裂了。

"我忘了,"他说。

洛里先生的视线又被他所吸引。看着那被颓废的神色所笼罩的原本英俊的面孔,而近来见过的犯人的表情又浮现在他脑海中,他强烈地觉出这表情间的相似。

"你在这里的事务已完结了吗,先生?"卡尔顿转向他问。

"是的。如我昨晚告诉你的,当露西出乎意料地赶到巴黎时,我已终于完成了这里要做的一切事情。我希望他们完全平安的时候我再离开他们,离开巴黎。我已得到出境的护照。我随时都可以走。"他们俩都默默不语。

"你活了这么一把年记一定有很多可以回忆的,先生?"卡尔顿若有所思地问道。

"我已经七十八了。"

"你的一生都是有益的;不断踏实地工作,被信赖,被尊敬,被敬仰。""我自从成人就是一个生意人,事际上,我可以说我还是孩子时就已是生意人了。""看你七十八岁还活跃在你的职位上,你离开的时候有多少人会怀念你啊!""一个孤独的老人,"洛里先生摇着头回答,"没有人会为我哭泣。""你怎可以那样说?她不会为你哭泣吗?她的孩子不会为你哭泣吗?""是啊,是啊,感谢上帝。我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这是一件感谢上帝的事,不是吗?""当然,当然。""如果今晚你能真切地对着自己孤独的心说‘我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爱恋,依赖,感激或尊重;我没有得到任何被关切体贴的位置;我没有做任何值得回忆的有益于人的事情,;那么你的七十八年将会是七十八条沉痛的诅咒;不是吗?""你说得对,卡尔顿先生,我想其实是这样的。"锡德尼又把眼光转向炉火,沉默了片时,说:"我想问一问你;你是否觉得童年已经非常遥远?你坐在母亲膝盖上的日子是否已是很久很久前的事了?"他这种变得温柔的态度让洛里先生回答说:"假如是二十年前,是这样的;然而在我这个年岁却不是这样。因为,在我生命环绕的圆圈上,离终点越来越近,离起点也就越来越近。这似乎是一种安度余年的善意安排。现在我的心感触于许多长久沉睡的记忆,感触于我那年轻漂亮的母亲(而我已如此年迈!),感触于对不经世故的年岁的各种联想。""我理解这种感情!"卡尔顿大声道,面色红润。"而你更了解这种感情?""但愿如此。"卡尔顿终止了这场谈话,起身帮他穿上外衣。"但是你,"洛里先生又回到原来的话题,说:"你还年轻。""是的,"卡尔顿说。"我还不老,但是我的路却不是那条通向年迈的路。我已经活够了。""相信我也同样,"洛里先生说。"你出去吗?""我跟你一起走到她的门口。你知道我飘泊不定的习惯。如果我在街上游荡太久,不要担心,早晨你会再见到我。你明天去法庭吗?""是的,真不幸。""我也会去,但只是听众之一。我的探子会给我找一个位子。挽着我的手,先生。"洛里先生照他的话做了,他们下了楼,来到街上。几分钟后他们就到了洛里先生的目的地。卡尔顿在那里离开他;但是却在不远处逗留了一下,等门关了之后又转了回来,抚mo着它。他听说她每天都去监狱。"她出来从这里走,"他向四周看了看说,"转到这条路,必定常常踩着这些石子。让我随着她的脚步走吧。"当他走到拉佛斯监狱前时已是晚上十点了,而她也曾千次百次地站在那里。小锯木匠关了店门,正在门口吸烟斗。